上游夜雨丨渝电之光作品选登丨胡兴才江
山村通电记
胡兴才/江西
一
赣南寻乌县三标乡堆禾村是我的老家,我记事起,就没有电。三标乡在寻乌县来说是山区,年毛泽东在寻乌进行10多天寻乌调查,在《寻乌调查》书中提及“项山的糯,三标的货,周田的屋,长畲的谷。”这里所说的三标的货是山货多,什么香菇、木耳。堆禾村真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时,我们村和周边的许多乡村都不通电,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煤油灯看东西,外出就打手电。不过那时儿童的视力特好,到了晚上只要有点月亮和星光,走在窄窄的田埂上都没有问题。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小乡村除一条通向公社的小道比较好步行外,和其他村庄相连的都是蜿蜒曲折的小山路,石头砌成,山村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世界。
没有通讯和电力的世界,信息只能通过书信和口信方式。邮递员把报纸和书信自行车驮到村里,经常是隔几天。公社每3天是一个集市,很热闹,车水马龙,一条国防公路穿过集市,公路一直到赣州市。去集市,当地客家方言“赴圩”,赴圩路上有说有笑,娶亲嫁女、生小孩都是热门话题。回来时候对没有赴圩的人,口头宣传圩上的火热新闻,说者绘声绘色,听着津津有味。
山村的夜晚从落日开始算起,一直到日出。落日前晚霞透过云缝,在山坳上斜照小村庄。田梗、村小道匆忙回家人群,牵着一条条牛,赶着鸭子。炊烟先从一家烟窗升起,感染一样,一家又一家,烟弯曲着,映着落日余晖。村妇匆匆忙忙去菜园采摘菜园,然后到河里洗菜。河里的水非常清澈透明,站在岸边能看到鱼怡然自得在觅食。
这时也是山村最热闹的时候,寻找呼唤小孩声音此起彼伏。“三古,天黑了,快回家”,爷爷奶奶着急声音,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嘴里同时说着“看到我家三古没有”。
小山村经常也会冒出骂人的声音,骂的很土,伴随小孩大声辩护声、啼哭声客家妇女在娘家因家庭儿女多,且有重男轻女思想,一般就在村或大队小学读下书,生活和劳动的压力,通过骂人缓解。妇女骂人的内容大多不帮家里干活,自己累死了。时间一点点过去,黑色像一张无形的网吞没山村。黑暗降临,家家户户点上煤油灯,一般客厅点大煤油灯,卧室点小的。
破旧的砖瓦房长出点点星光,像山村冒出的众多的萤火虫,砖瓦房外面仍然是黑色的世界。月亮慢慢升起,在山坳上像白色的发光体,透明装饰村庄的风景,给田野铺上一层白白的帷幔。
二
小山村,慢慢沉寂下了,家家户户摆上碗筷开始吃饭。村的大世界,渐渐被黑夜分割成一家一户的小世界,每户小节目都不同。家里来了亲人,吃饭时间就长,也热闹,桌上一般多放一盏煤油灯。说不完的话题,客家人吃法,也很传统,连夹菜都很客气,帮夹了又放回去,来回几次。
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完成吃晚饭,给小孩洗脸洗澡,洗碗筷。当时的岁月就像微弱的灯光,逼仄、暗淡、无光,在大集体的年代,磨洋工,出工不出力,效力低下,到了夏粮收割的前2个月,叫做饥荒,家家的粮食吃的所剩不多,大米饭加上杂粮来充饥,如红薯米。我童年的记忆,煤油灯是挥之不去,它闪着微弱的光,看见的是菜色的脸孔。
煤油灯的世界中,夜晚变的漫长,远离白天村庄的热闹。家家户户养了头土狗。土狗是一忠实的门卫,卷起身体,把头埋在胸部,狗嘴一直在温暖中,所谓的“人脚狗嘴”保持夜晚睡觉的温暖。狗一个晚上耳朵都竖起来,遇到情况发出“旺旺”狗呸声。
中秋后,红薯收获的季节,持续2个月左右,赣南的秋冬季晴多雨少,晚上在煤油灯下,洗红薯,切成一片片,放入饭甑,一甑就是几个时辰。
我一直到上小学前,村民们一直是用煤油灯照明。一次,家里叫我去村代买点买煤油,平时我听老人说“洋油”一词,大人平时也不对我纠正,搞的我代卖点说买点“洋油”,这时傍边的大人很认真跟我说,“小朋友,是煤油,解放前才叫洋油”。文化大革命席卷的政治运动还未结束,村民走路说话都很警觉,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
黑暗中,外出用的干电池手电筒,手电筒对于一般家庭都是省着用,要钱买电池。如村里办喜事,就会准备劈流过松油的松木柴,用铁做的牛嘴形罩子装好,架起放在门口大坪挺亮堂。春夏天气暖和,可以提铁罩子去田野抓泥鳅和田鸡,这时候山村稀稀拉拉几个火罩子,照的村寨明亮,夜晚有了白天劳动的气息。
电力的缺乏,不仅给生产生活带来诸多不便,还很大程度地制约了农村经济的发展。那时,谁家要是有台带电的家伙,那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刚开始生产队有台大的收音机放在我家里,这个带电的东西对我来说太稀奇了,收音机还带个扩音器,然后电线连在每个社员的家中,每天都可听到熟悉的“出工了”,后来,我通过它通知同学上课,老师说我这个方法不错,值得表扬。那时也听不懂普通话,听不懂收音机在说啥,就听懂个“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三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农村实行经济体制改革,寻乌农村陆续进行了家庭联产承包。我上小学起,感觉村里的气氛在变。曾经的标语和漫画刷掉了,村里的知青讨论高考的话题,煤油灯下借来的书籍和笔记在连夜攻读,加满2两煤油一、二晚就燃烧完了。有一次上课时老师,要我们记下国家主席和副主席的名字,有一个名字邓小平,简单好记,我一下记住了,就是这个名字改变了中国,改变了小山村。又过了一二年,每家有自己的责任田不再集体劳动,粮食一年比一年多,吃都吃不完,夏、秋收粮食随便往家里一放,村民不再担心以前生产队出现过偷粮食的事情了。炊烟袅袅,村里收音机随时高声传出在希望田野上的歌曲。
年后,当时老家象形村(年后象形村、堆禾村、长排村合并为现在的堆禾村)村支书为村里通电通路奔走着,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电搞通这个决定,得到了全村村民的一致拥护,也得到县里和公社支持。
中国的改革刚起步,村里刚从一穷二白、家贫四壁翻过身来。村里讨论来讨论去,请教公社和县水利有关部门,村里有个水冲的碾米机,以前一直都是为村民碾米用。是一个高山上蓄水冲下来大概有米长。村支书决定就在基础上改装一下,加台发电机晚上可用来发电,至少在碾米机2公里内农户都可以连上电,那时我放学以后都在看县里来的技术员,在那里改装发电机。带副眼睛,叫什么技术员,我小时候对这些技术员都敬佩的,看他们熟练操作。技术员测量电杆的位置,群众投工投劳埋架电杆,挖坑挖好就抬木头电杆架设线路。
架设电力户外工程是苦力活,而室内接线是个细活。室内技术员给大家讲解安装开关和灯座,对于拿习惯斧头和推鸡公车的村民来说,这些细活难度大,如张飞学绣花。架设电线和室内安装持续时间几个月。这个工程在村发展史上也是值得铭记的,将改写在黑暗中点煤油灯生活了几百年村寨的历史。
年村里部分陆续通了电。盼星星盼月亮,通电的那天晚上,村里比过年还高兴,村民喜气洋洋、笑逐颜开,很多村民在电灯下一个通宵未眠,老人们都说,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过的新鲜玩意,这一盏盏电灯就像小葫芦,用线一拉盒子的开关,小太阳亮亮堂堂。电灯穿透黑夜,美化山村,终于可以在电灯下阅读报纸和干家务活了,年轻人可以在一起阅读小说打牌。
当我置身在明亮的灯光下写作业,也阅读小人书,在光明中体验安详和舒适,相互借阅的小人书,大部分是革命故事的,明亮的电灯下,翻阅着,就是不愿意睡觉。村里也收了一点电费,按灯的盏数收,电费收起来简单。过春节到别的村庄串门,看没电的村庄,都要自豪一下我村有电了。
电穿透黑暗带来光明,照在下放知青居住点,知青陆陆续续回城或考上读大学了。有知青返回探望乡亲,知悉通电非常高兴,在电灯下彻夜未眠,兴奋朗诵诗词。电照在丰收的粮仓上,老农捋着白胡须露出微笑,不要再担心粮食不够杂粮来补充了。姑娘小伙子在电灯下,铺开信纸,虽然一句话很多错别字,但是还是很兴奋给心上的人写心里话。电灯下一张张幸福的脸,在小山村的灯下辉映。
山村光亮了,穿透五百年村寨历史,收音机放的很响,喜欢的革命歌曲,邻近的梅州广播电台客家山歌,放的很响,一家人围着听。小山村放出光彩,变的年轻。
安装供电技术员,多次在村里讲电的有关知识,重点讲安全用电和节约用电,启蒙村民电方面的知识。特别告诉老人小孩要特别注意安全,不能用手去接触电,不能用湿的木头去敲电。当时每户没有安装电表,按照电灯数量来收取电费。
四
若干年后,我阅读了叶的小说《蹉跎岁月》,感觉身临其境,知青点点的煤油灯,在村头放出微弱的光。如果知识是光明,黑暗是愚昧落后,那么电的到来,带来了文明,电灯下骂小孩就不会那么粗鲁,桌上的饭菜慢慢开始讲究,味精、酱油佐料放入橱柜,由以前黑色无光彩的的碗钵,陆续换成带颜色的碟盘。灯下围着一群人,在电灯下讨论着外面的世界。
这个碾米水力发电没有经历多长的时间,前后不到3年时间吧。这个村里的供电就算停止了。这时候的老家山区又陷入了黑暗,重回煤油灯年代。80年代中后期,我在南昌读书时候,和同学们说起寒暑假回家,家里还是没有电灯,他们眼里闪出惊奇目光,你们老家还没有电啊。
80年代后期,我从南昌读书回来,小山村天一黑还是点煤油灯,跟南昌的夜晚是两个世界。我从南昌带回的书籍在一个暑假中反复翻阅,在收音机中收听路遥《平凡的世界》,金波去了西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金波所处的环境,仿佛就处在我的小山村。煤油灯下,我把我学的知识,南昌所见所闻用嘴讲解给邻居的人听。听到食物放入电冰箱不会坏,老人家惊鄂的半天张不开嘴。
时间到了90年代,这个时候收录机、黑白电视机已经在农村慢慢普及。如果用电池,那消费不起。这个时候有一个叫农村小发电机的,也就是大概元都能买到,这个很简单,就是在高点田用水堵起来,然后竹筒打通做水管,连接成30多米长,水从高冲下来就可以发电,然后用电线连到家里。这个功率一般都不大,说明书上说有1千瓦以内,实际上发个几百瓦就不错了,这个暂时可以解决农村的一些照明,小山村响起了收录机、黑白电视的声音。上海生产的金星、飞跃黑白电视机在我村普及,把电视天线邦在杉树顶上,在室外移来移去,寻找最佳的接收效果。任你怎么移,也收不到几个台。这个发电史大概维持了10年。
黑白电视机价格不菲,好的5百多元,要国家干部5个月的总收入。春节后,买了黑白电视机的几户人,见人就打招呼问好,到他家里看黑白电视。村里买了几部收录机,声音开最大,5百米内都能听到唱歌,在山谷形成回声。毛宁、杨钰莹大陆歌星的歌曲反复播放,歌曲飞向郁郁葱葱的山头树枝上。
有小水电的夜晚,外面的文明像风吹入村寨。90年代后,沿海务工热席卷小山村,在电视中看到临近的珠江三角洲的繁荣,和星罗密布可务工的企业,动不动有几百元的高收入,让小山村的年轻人坐不住了,春节期间都是谈论外出务工话题。迈出大山,背上行囊,外出广东福建沿海闯世界。
五
改革开放进入到0年后,国家加大了对农村的农电投入,农电网的改造和建设,在寻乌农村如火如荼进行,加强村村通电,寻乌的山村基本上拉上了真正的电网的供电,国家出台了家电下乡政策,村民的生活越来越离不开电,且不说电视,电脑,电磁炉,电饭锅,电风扇都离不开电,电已经渗透了山村生活的方方面面。
有了电力,山头上进行柑橘开发,山头攒动挖坑种植果树村民。小山村产业升级,从低产的冷水田种植的水稻农业,逐步走向高经济的果树产业。脐橙、柑橘慢慢成了山村致富的摇钱树。电力再一次照亮奔小康的路。
年底精准扶贫理念的春风吹进堆禾村,脱贫奔小康的步伐加快,自上而下拧成了一股绳,希望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近几年县委书记挂点堆禾村,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堆禾扶贫工作,政府在堆禾村先后投入了一千多万元,危房改造和新建的楼房成风景线,水、电、路、教育等得到切实解决。有了电,一起崭新开始,相继建立了文化活动室、图书室、文化广场的卡拉OK舞台,乡村之夜到处欢歌笑语。电视频道由原来的几个增加到几十个乃至上百个。手机、电脑和互联网普及,使山村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如今,老家山村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
“小胡,希望你家乡早点通电”,南昌读书毕业纪念簿上同学的留言,时隔30年,但很清晰静静躺在抽屉里。电灯点亮夜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改变非要拿出愚公移山精神。站在村头手拿智能手机,不停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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