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丨父爱如山,感谢您一生的平凡与伟大
文/苏兆海
父亲、弟弟和我
一直以来我想为父亲写点文字,但迟迟未能下笔,我很多作品多源于道听途说外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可是面对最熟悉的父亲却无从下笔,有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情感。父亲的故事就像一本厚实的小说,随便抽出一个章节都可让人唏嘘或流泪。
爷爷生养了子女五人,两男三女,父亲是老小,最大的姑姑比爸爸大十九岁,五个孩子中和他临近的三姑也比父亲大九岁,现在三姑年逾七十岁了。
爷爷是鲁西南地区标准的农民,对土地饱含感情,一生以侍弄土地为生。但是当时的中国土地并不能够养活中国的农民,最困难时爷爷凫水渡过黄河去河南要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爷爷节衣缩食硬是培养出两个大学生。虽然当时爷爷反对读书,要求读书可以,家里地里的活不能少干。可能有此原因大伯对家的感情很淡,从泰安农林学院毕业后,主动要求远离家乡去了山路遥遥的宁夏银川市工作,极少回山东老家。等到父亲读书时,爷爷已不再阻挠孩子上学。可父亲的活计也没有少干,每天早上都是收拾好活计,喂好牲畜,一路小跑到学校去读书,等本村其他学生悠闲地走到了镇学校时,他也一脸汗水地跑进了教室。
父亲的证书,曾经的那个时代
为读书父亲几乎耗尽了气力,高考结束后,父亲从考场下来时,已没有力气回家,是让人捎信接回家去的。父亲在菏泽师专读书时,经常拿学校分配给自己的口粮补贴家用。父亲菏泽师专毕业分配到大庆油田工作时,爷爷大为光火,在院子里骂了一天,大意是说,大的已经走远了,国家的人我管不着了。小的也要走了,你们都要走,谁为我养老送终啊?爷爷的脾气非常之大。我在西安读书时,听我三姑说起,你爷爷脾气可大,他一回家,院子里的鸡呀、鸭呀、羊呀都立定站着不敢动,鸦雀无声,孩子们也没有了声响。有一次,一只羊进了屋子里想找些东西吃,你爷爷把羊从屋里拎出来,手臂抡起来两下把羊摔死在院子里。很难想象性格温和的父亲的父亲竟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就打了申请,说哪里离家近就在哪工作。上面说当老师离家近,父亲就在离家近的镇上当了一名老师。此后,父亲一直伺候年事已高的爷爷奶奶,精心照料,端屎端尿。寒冬腊月,在屋后的池塘里为屙尿在床的爷爷洗衣洗被。那时候,母亲照看我和相差一岁刚出生不久的弟弟。母亲对我说,你爸是全村有名的孝子,经常陪您爷爷闲拉呱,你爷爷躺在床上说一些陈年旧事,他不说走,你爸就不敢离开一直站着听。有几次,母亲做好饭等父亲吃饭,一等二等不来,母亲等着急了就抱着我去前院找父亲。因为吃完饭父亲还要去学校教书,到爷爷屋里看,爷俩还在拉闲呱。母亲便说,孩他爹还没有吃饭,还要去教书呢。
那时候,父亲伺候老的,母亲照顾小的,她辞了国营食堂的工作和姥姥一起照看我们弟兄两个,为了更好地照顾老人,有几个春节弟弟和我分开来,我在姥姥家过年。
父亲教书三十余年。我和弟弟记事时,他在乡下的学校当校长,是我们县知名的优秀教师,受人爱戴和尊敬。因还有母亲和孩子的口粮地,父亲都是下了学一早一黑在侍弄,有时候母亲也要忙活,实在是没人照看我们了,父亲就用一辆金鹿自行车载着我们父子三人,我在前面大梁上坐着,弟弟坐在后面,父亲就哼着歌把我们带到他的学校。等到了学校,父亲去教室教书,我和弟弟待在办公室。下了课,很多比我们大的孩子跑到办公室门口或从窗外瞅我们。
那时父亲的自行车载着我们风驰电掣,经过沿途的许多村庄时,很多村里人遇到了不管是年纪大的年纪小的见到他都会热情地打招呼,叫他“苏老师”,语气和神情甚是尊重。在父亲的眼里没有笨学生,他很少批评学生,多是鼓励和表扬。他还喜欢那种调皮不太听话的学生。再难管理和学习差的学生跟着父亲一年,学习上都会突飞猛进。他有一套自己的教学方式:让学生当老师,他当学生。一堂课四十分钟,预习十分钟,他讲十分钟,然后让学生讲十分钟,他给学生点评,告诉学生哪里哪里讲的比他还好,又多了一种解题方式等等。让学生当老师,调动孩子的学习积极性。之前那些放学就下河摸鱼,到处逛荡的小学生,成了父亲的学生后,放了学还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主动地看书写作业。家长看到了很惊讶,问他们咋不出去玩了?他们说:明天苏老师说不定抽我们上黑板当老师呢,我们要备好课。父亲的教学成绩每次都考全镇第一。后来,父亲还被别的学校聘请去,一年时间把全镇倒数第二名的学校的教学成绩提高为全镇第一名。
放暑假寒假前,父亲会花费一个礼拜的时间,给全校的师生理发。等全校的师生理过发之后就意味着要放假了。
讲台是父亲的圣地,他讲起课来神采飞扬,可是生活中的父亲比较温和或者说是怯懦。
宅基地对鲁西南农村家庭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家里有了我和弟弟两个男娃,村里又给了块宅基地。可是这个宅基地是一非常低洼干涸的水塘,好处是紧靠我们的老房子。父母决定不雇拖拉机拉土,自己多出些力气用地排车拉土垫平。
鲁西南冬天的夜较长,也冷。每天早上四点多,父母怕惊醒正睡觉的我和弟弟,悄悄起床架起地排车去地里拉土,每天拉八车土后才吃早饭。就这样父母拉了两个冬天,地势终于和老屋地基持平。我和弟弟有时候早上醒早了,只能呆在房子里。因为房门锁着,等到外面锁声一响,我和弟弟就知道父母回来了,然后洗漱吃饭。父亲吃过饭还要骑车去学校教学。
我上小学时,因为我们家宅基地的事情和本村的一家恶霸泼皮发生了口角并动了手,母亲被对方医院。我和弟弟放学医院,看到母亲头缠绷带昏迷受伤父亲无助的样子,我和弟弟哇哇大哭。病房里的人都劝我们,那时我和弟弟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弟弟老想着报仇。用母亲的话说,人少被人欺负,弟兄们一定要团结,如果大爷一大家人在家,他们就是不出手,往那一站,别人也不敢打我们。
母亲是比较要强和刚强的人,被打吃亏的事情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出院之后母亲就让父亲走法律程序去告他们。父亲的大致意思是我是教师要教学,哪有时间打官司。再说打官司,一位人民教师也拉不下脸来和那些泼皮无赖讲道理,吃点哑巴亏算了。母亲就是不同意,母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说我父亲:”人家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你也不敢吭一声。我们今天不把他们打败,以后受欺的日子还长着呢。”打架,我们人少,他们人多,架是没法打,当时我十岁,弟弟九岁,我们只能打官司,依靠法律。认准了的事,母亲是要走到头的。
有段时间我夜里醒来,听到母亲和父亲说的都是打官司的事情。母亲口述,父亲在昏暗的油灯下写诉状。可是很明显我们判赢的官司,前前后后,开庭了四五次,官司竟打了三年之久。因为对方一直使钱贿赂。母亲说我看他们是不是能把办案子的法官都买通,我们有理,官司打到天边都不怕。最后,官司还是判我们赢了,但是长期等待之后的结果并没有给我们一家人带来多大的喜悦。
那几年父亲明显得老了,一面教学,一面出庭,因为打官司会耽误学生的课时,只能和其他老师调换一些课时或让其他老师临时代课。我不知道当年那些学生是不是理解当时官司缠身的父亲。父亲有一次和母亲说:打官司那三年,让他最欣慰的是他带的班级连续三年都是全镇第一名,学生们给他长脸了。
大伯和父亲都是入选我们县志的人物。大伯是因为官大,是一个什么书记,可父亲在老家打官司的事,一直没有告诉他。我想就是告诉他,也多是无用,他是那种父母在十几年、父母不在几十年都不回家的人。父亲入选县志是因为他教学成绩突出,是市级优秀教师。父亲有一枚金色铜质的人民教师的功勋章,很是珍惜。母亲也很看重,过教师节的时候会从衣柜里拿出来看一看,用红布包好了再放进去,说是以后要传给我们,而母亲对在教师节镇上奖励的脸盆、水壶、电饭锅等从不那么看重。
因为小时候打官司的事情,母亲格外重视培养我和弟弟的兄弟情分,说可别像你爸和你大爷似的,天各一方谁也不管不顾谁。从小要我们互帮互助、团结一致。一直以来,我和弟弟也是这样做的,什么事情只需一个招呼,用钱的事情不分彼此。弟弟天资聪明,参加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虽然我俩一天上学,他却早我一年考上大学。而我因高中就开始谈恋爱误了学习而又复读了一年。复读的那年夏天,父亲和我骑车三十里去班主任家走人情。父亲穿着沾有泥巴的布鞋挽着裤腿风风火火地骑着车子去到班主任家就是说我多么优秀,希望再给一年复读的机会。那时候才感觉父亲这一生吃了各种苦,真是不容易。
大学毕业后,在云南旅游时,在当地新华书店看到自己的作品
父亲对我说的次数最多的话,说我是他教过的学生中最聪明的一个。即使是在我高考落榜后,他还这样告诉母亲,说我就是偷懒不好好学。虽然我没有跟父亲上过一天学,因为父亲一直在离家较远的学校教书,我们都是就近上学。父亲说的其实是对的,从小学起,我就一直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父亲看的文学书,我早一步在父亲之前偷偷读完了,我初中读过的文学书就比父亲多一些。高中时,我写的诗歌署上父亲的名字去参赛,被入选出版,令父亲对我刮目相看。
就是这样,我开始沾沾自喜,高中时放松了学习,又谈起女朋友,和一些不求上进的狐朋狗友在一起,感觉做人很风光。
在青州定居生活,开始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后来,考上大学的弟弟让我去他们学校去散心,让我一下子对大学有了全新的认识。弟弟对我说:你不是爱读书吗?图书馆的书随便读,大学里大把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大学吃得好,玩得好,穿得好。我现在穿衣服开始看牌子了,家里有钱,只要考上大学,父亲就供你。大学里的确都是帅小伙,弟弟一米八的个头,穿着挺括的衬衫,穿着打着油的皮鞋,人很帅。
说我们家有钱也有过一些,八十年代中期我家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说没钱,弟弟上大学时父亲的工资一个月才五百元,而弟弟生活费一个月就六百元。等第二年我考入了长安大学,我和弟弟同时读大学,可想家里压力有多大。幸好在西安的三姑经常在生活上接济我。
因为读大学的开销较大,父母省吃俭用,口里省,手里攒,常年吃咸菜,生活质量下降,直到我大学读书期间母亲中风偏瘫,可就是这样家里一直没有告诉母亲生病了,说是怕影响我学习。等我放暑假回家,开了大门,看到在院子里拄着拐杖拖着腿走路的母亲,恍惚间我以为走错了人家,很怀疑面前的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亲,那么苍老和羸弱。我一下子抱着她哭着问:妈,您这是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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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了解到为了我和弟弟上大学,母亲为了省钱有病了都是拖一拖,这医院看病,谁知道一下子就偏瘫起不来了。我想这可能和父母长期吃咸菜盐度大血稠有关,也有可能和母亲那次打仗头部受创伤有关。之前母亲是多么漂亮身体是多么硬朗呀!可现在人过中年就偏瘫了。这就是我可敬又可怜的母亲啊。虽然父亲和我给母亲买过各种药物治疗,但左半边身体就是好不起来。
刚退休在家还没有享福一天的父亲,又承担起照顾母亲的重任,这是我可敬又可怜的父亲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第一篇稿费元,当时我还不知道父亲的月工资才是五百元,早知道那时候我就会勤奋点多发表几篇稿子了。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除了顺利取得旅游管理学学士外,另外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和五百首歌词,文学获奖证书有一大摞了。想一想不敢也没有理由荒废自己来之不易的大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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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之后长篇小说《沉爱》要出版,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母亲问用的什么名字出版?我说之前写文章的笔名苏苏铁木。母亲说,你嫌妈给你起的名字苏兆海不好听,我说不是。然后我给出版社打电话说《沉爱》作者名字改成苏兆海,出版社说,已报上去的是苏苏铁木。我说出版时书上写苏兆海。打完电话我感觉这是我一生中最正确最听妈话的一次。
后来我把《沉爱》要改编成电影剧本准备拍摄的消息告诉母亲,母亲说什么时间能够看到你的电影就好了。我说,不着急,肯定能够拍摄,到时候,我带着你和爸还有你们的两个孙子去电影院一起看。
有时晚上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父亲去上夜班去了,她自己能够照顾自己。父亲在家闲不住,在照顾母亲的同时,在村镇一个厂里打工,就是为了多赚一些薪水,说现在房价这么贵,又着急替我们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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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一名人民教师,三十多年的教育生涯,桃李天下,人很帅气也很有才华。小时候,家里有父亲画的很厚的画纸,比印刷的还要漂亮,有篮球、足球和乒乓球拍,还有一个硕大的口哨。后来父亲偶然间说起自己大学学的是体育教育。可是在我和弟弟记忆中从没有见过父亲打过乒乓球和篮球,只看到过他一张打乒乓球的照片和扣篮的照片。这些球类我也都会呀,多么希望能够和父亲切磋一下,可惜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打球时的风采,只有一次听母亲说一个大型体育比赛,县上邀请他去做几天裁判。小时候一直纳闷,夜里有时候醒来,父亲正抱着收音机听正在进行的赛事解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位在乡下同时教四门课程的小学老师,还是一名有证的裁判员。父亲这样一位专业从事体育教育的教师,毕业后几乎再也没有接触到球和赛场,他有遗憾吗?他这一生无怨无悔的为父母为孩子为家庭为社会付出的一切,他要求过回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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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父母的伟大!时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说着说着,我也步入了中年。这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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